我被诊断出蝶斑症的那天,天是灰色的。
医生说,这是一种罕见的皮肤病,身上会长出蝴蝶形状的斑纹,丑陋,且无药可医。
我爸听完,一言不发,点燃了一根烟。
我妈捂着嘴,眼里的不是心疼,是惊恐和嫌恶。
我哥,那个从小把我捧在手心的哥哥,第一次没有看我,而是别开了视线。
那天晚上,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,听着客厅里压抑的争吵。
然后,一切都安静了。
清晨的阳光,没有带来一丝暖意。
我推开房门,整个家空了。
是的,空了。
就像被搬家公司洗劫过一样,所有属于他们的东西,衣服、照片、甚至他们用惯的牙刷和毛巾,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仿佛在这个三室一厅的房子里,他们从未存在过。
只在客厅的餐桌上,留了一张银行卡和一张字条。
字条是我妈的笔迹,娟秀又冰冷。
「念念,好好照顾自己。密码是你的生日。」
念念。
他们叫我念念。
却在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,像丢垃圾一样,把我丢掉了。
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,疼得无法呼吸。
我瘫坐在地上,眼泪无声地滑落。
我恨。
我恨这突如其来的病,更恨他们深入骨髓的冷漠和绝情。
可笑的是,我竟然还抱着一丝幻想。
也许他们只是暂时离开,去找能治好我的神医?也许他们是怕传染?
我拿起手机,颤抖着拨打我妈的电话。
「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。」
我爸的。
「空号。」
我哥的。
「空号。」
我笑了,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他们做得真绝。
为了和我撇清关系,连手机号都一起注销了。
我在这个空荡荡的家里坐了一天一夜,直到饥饿感传来,我才想起那张被我扔在一边的银行卡。
我需要钱,我需要活下去。
至少,要活到再见到他们,问一句为什么。
我揣着那张卡,走进了最近的银行。
取号,排队,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**的脖颈上。
那里,已经长出了一片小小的、丑陋的蝶斑。
我把头埋得更低了。
「您好,请问办理什么业务?」柜员**姐的声音很甜。
我把卡递过去,声音嘶哑。
「查一下余额,然后全部取出来。」
她接过卡,熟练地操作着。
下一秒,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。
她抬起头,震惊地看着我,又低头看了看屏幕,甚至揉了揉眼睛。
「小……**,您确定要全部取出来吗?」她的声音都在发颤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难道卡里没钱?他们连最后的活路都不给我留?
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。
「里面……没钱吗?」
「不,不是……」柜员结结巴巴地说,「是……是太多了……」
太多了?
能有多少?
我爸是个小包工头,我妈是家庭主妇,哥哥刚工作,就算把家底都掏空,顶天了也就十万二十万吧。
我皱着眉,「你直接告诉我,有多少。」
柜员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,凑到我耳边,用气音说了一个数字。
「两……两百万。」
我的大脑嗡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两百万?
他们哪来的两百万?
我爸那个小工程队,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。
难道是……
我不敢再想下去。
柜员**姐看着我震惊的样子,小心翼翼地问:「**,您……还取吗?」
「取!」我咬着牙说,「取五万现金。」
拿着五万块厚厚的现金,我走出了银行,感觉像在做梦。
这两百万,像一个巨大的谜团,砸得我头晕眼花。
就在我准备打车先找个地方住下时,我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。
力道很大,不容挣脱。
我惊恐地回头,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,面容冷峻的男人。
他身后,还跟着两个同样装扮的保镖。
「姜念**?」男人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。
我心里警铃大作。
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?
「你们是谁?我不认识你们。」我用力挣扎。
男人没有松手,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。
照片上,是我那张惊慌失措的脸,正是我刚刚在银行柜台前的样子。
「有人通过特殊渠道监控了这张卡,一旦动用,我们就会收到消息。」男人冷冷地解释,「现在,请你跟我们走一趟。」
「我不走!」我喊道,「你们是什么人?是绑匪吗?」
男人似乎被我的话逗笑了,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。
「绑匪?姜念**,你太看得起自己了。」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地说。
「我们是京城姜家的人。」
京城姜家?
那个传说中富可敌国,跺一跺脚整个商界都要抖三抖的顶级豪门?
这跟我有什么关系?
我姓姜,就非得跟他们扯上关系吗?
「你们认错人了。」我冷冷地说。
男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。
「认错?姜震雄和柳素月是你的父母,姜宇是你的哥哥,没错吧?」
姜震雄,柳素月,姜宇。
我爸,我妈,我哥。
我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。
怎么可能?
我那个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喝啤酒的包工头爸爸,是京城姜家的家主?
我那个每天为了菜市场几毛钱跟人讨价还价的妈妈,是豪门贵妇?
我那个骑着电瓶车上班的哥哥,是豪门大少?
这简直是天方夜谭!
男人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,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radical的怜悯。
「看来,你什么都不知道。」
他松开了我的手,做了一个「请」的手势。
「上车吧,姜念**。我们老板想见你。」
我像个木偶一样,被他们带上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。
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,我的脑子却乱成了一锅粥。
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,那一切都说得通了。
为什么他们能轻易地拿出两百万。
为什么他们能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连带着所有的身份信息都一并注销。
因为他们是京城姜家。
他们有这个能力。
可是,为什么?
为什么要抛弃我?
就因为我得了这个丑陋的病,会成为他们光鲜亮丽的豪门生活里的一个污点吗?
车子最终在一栋奢华的私人医院前停下。
那个冷峻的男人带我走进了一间VIP病房。
病房里,一个穿着病号服,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正靠在床上看文件。
他长得很好看,是那种带有侵略性的英俊,只是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病气。
听到动静,他抬起头,目光落在我身上。
那是一双深邃的眼,像寒潭,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。
「你就是姜念?」他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。
我攥紧了拳头,点了点头。
他就是那个冷峻男人口中的「老板」?
他找我做什么?
男人将手里的文件随手放在一边,身体微微前倾。
「我叫沈知言。」
他盯着我的脸,准确地说是盯着我脸颊上那块已经开始蔓延的蝶斑。
「你脸上的东西,是蝶斑症?」
我心头一紧,下意识地想用手去遮。
「是。」
「什么时候开始的?」
「一个星期前。」
沈知言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。
「在你病发之后,你的家人,是不是就消失了?」
我猛地抬起头,死死地盯着他。
他怎么会知道?!
沈知言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,嘴角扯出一抹冷笑。
「别这么看着我。我不是神仙,能掐会算。」
他慢条斯理地说。
「因为十五年前,同样的事情,在我身上也发生过一次。」
他的话像一颗炸雷,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。